中国科学院院士朱清时
2009年全国两会召开之际,腾讯网联合数十家媒体共同开辟“百媒会客厅”,邀请代表委员做客访谈。3月2日下午,腾讯网联合新安晚报采访全国政协委员、 中国科学院院士朱清时,就教育热点问题进行了面对面交流。
朱清时炮轰“取消文理科”太表层,“一锤定终身”现象必须打破
“我们的教育有点走火入魔了”、该不该取消文理科“是个很表面的问题,根本不值得大家去纠缠”、“高考不改革、教育结构不调整,文理分科也是白讨论”……昨天下午,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前任校长朱清时在北京接受本报特派记者采访时,发挥着他一如既往的谈话风格。
“取消文理科”不值得纠缠
新安晚报:朱委员,您好。最近各大媒体都在关注“文理科是否应该取消”的话题,我们很想知道,您做为一名长期从事和关注高考改革的教育专家,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朱清时:最近,我也看到了社会上在热炒该不该取消文理科的话题。其实,这是个很表面的问题,根本不值得大家去纠缠,而这个浅层次、表面化的问题却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力,这样讨论下去不会有结果,也没有什么意义。高考不改革、教育结构不调整,文理分科也是白讨论。
取消文理分科,我当然完全赞成。但是,现在我们的高考还是“指挥棒”,高考决定考什么,学生就会学什么。这当然不会实现学生的全面素质发展,不按照这个模式学,就考不上大学。因此,只有真正推进高考改革、解决教育结构调整这些体制上的深层次问题,高校应该怎样招生,文理分科这些浅表性的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高考招生的改革应当打破“一锤定终身”,实现平时成绩与高考成绩综合统一计算,并实现统一标准。这样更有可比性,但这里面会涉及到诚信的问题,中学不能作假,所以操作性还是以社会的诚信为背景,目前实施起来还是比较难的。我们的教育结构沿用的还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苏联教育模式,它的最大特色就是专业分得特别细、分得特别早,培养人才按照计划经济体制模式,根本谈不上素质教育。
其实人的成才与天赋、兴趣等因素都有关系,你让他去干不感兴趣的事情,那是不行的。在这方面,欧美教育体制更值得我们学习,中学不分科,大学专业也很淡漠。其实,教育体制改革好了,自然就取消文理分科了。
教育均衡远比文理分科重要
新安晚报:作为一名全国政协委员,您今年准备了怎样的提案?您最关心什么问题?
朱清时:今年,我在全国政协会教育界别分组讨论会上将作为代表发言,重点为国家中长期教育规划提意见,建议从教育体制上推进改革。其实,与取消文理分科相比,大众应该更关注重点小学、重点中学该不该办,教育均衡远比文理分科重要,建议重点小学、重点中学之类要逐步取消。
记得我是1957年上的中学,当时上的并不是一所特别好的中学,可是这所中学却接连培养了两位院士。当时的学校都是就近招生,并没有现在的重点、非重点之分,名老师和非名老师之分,更没有择校费、借读费等等,整个社会的教育资源呈现相对均衡的分布。经过后来多年的发展,中国的教育逐渐走向了一条不同的路,使得好老师、好学生越来越集中,学校收费越来越多。好生与差生、名校与非名校之间差距也越来越大。
纵眼看一看,现在的大学里,大多是城市县城的学生,来自贫苦农村的学生越来越少,大量的农村贫困地区的学生没有机会走入高校,这扼杀了很多优秀青年学生的机会。这样发展下去,一方面会导致社会发展越来越不公平,另一方面也会使得民族创新能力下降。很多优秀的人才没有机会进入展示的舞台。我曾经看过一项有关中国农村中小学的调查,每5所中小学才拥有一名英语老师,所以我们必须要正视中国的教育均衡问题。
只有取消这些重点与非重点学校的划分,包括高校,才能真正地实现人才平均分配。当然,这个过程体现公平的显现可能需要十年甚至更长时间。中国教育不能折腾,所以我说教育最难。每个人都读过书,都教育过孩子,都认为自己对教育有话可说,可是对于读懂教育深层次的规律、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人却并不多。
畸形教育也需心理辅导
新安晚报:最近安徽籍一高三学生章锐写的《我被中国教育逼疯了》一文在网上被大量转载,您是否知道这封信?如何看待这个孩子所引发的问题?
朱清时:中国的教育只用分数衡量人。章锐写的信我看了,写得太真实了,我们的教育有点走火入魔了。我非常同情这名安徽孩子的遭遇,但是这不是个体现象,这个可怜的孩子被学习“逼迫”得有了心理障碍,需要心理辅导。其实,即使在很多通过高考成功进入高校的孩子们中也同样面临着类似的心理问题。
有调查显示,17%~18%左右的大学生包括入学新生患有不同程度的抑郁症、失眠症等各种心理疾病。可惜社会没有重视这一现象,及时为他们实施心理治疗和辅导,中国教育面临的深层次问题太多,教育体制上存在很多畸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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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大学生自信心不够强
新安晚报:朱委员,记得40多年前您从中国科技大学近代物理系毕业后,选择了到位于青海西宁市郊区的一个铸造厂当了修炉工,当年为什么这样选择?如今在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大学生就业面临着很多难题,从您的经验对现今的大学毕业生有怎样的忠告和建议?
朱清时:大学生就业难是一个综合性的问题,由很多因素造成的。1968年,中国科大毕业后,我从北京去青海当了修炉工,放弃了留在天津的机会,这在当时很多人看来出乎意料,但我一生的机遇就是从青海开始的。
那时我的自信心很强,认为自己做工人也能干得很好,哪怕在青海也不要紧。干修炉工又累又脏,每天晚上在运营了一天的的脏、闷、热的炼铁炉里进行修补工作,很危险,但我干得很带劲。那一代的大学生很能吃苦,到任何环境下都能生存、都能生活得很好。但现在的大学生自信心不一样了,很多时候靠家庭、靠环境。如果今天的大学生能有这种自信,到农村、到西部、到边远地区的阻力就小多了。
其实,生活从来不是直线的,往往人生中最大的机遇是在艰苦的条件下创造的。打个比方,让他到森林里生存,能否活下来这是最考验人的。能不能承受艰苦,有没有本事创业恰恰能证明一个人的能力。在我看来,能忍受各种艰难,在任何困难下都能把事情做好。
我崇尚真理,但不出风头
新安晚报:去年9月,您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校长的位子上“光荣退休”后,我们的读者一直非常敬爱和关注您,现在的近况如何?您还在做哪些事情?能不能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
朱清时:我的天性是个搞科研的人。从当中国科大副校长开始献身行政事业,一直到去年9月份正式卸任,现在除了全国政协委员,其它头衔都退掉了。现在,我觉得生活很清静,想睡就睡,想工作就工作,以前有很多会要参加,现在身体也好了很多。
现在我终于可以集中做自己喜欢的科研工作了。被聘为四川大学的兼职教授后,是学校一个重点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近期,我正在做一个新能源项目,可以代替石油,解决石油短缺,环境污染等问题,主要是利用海水养殖一种含油量较大的海藻,这是一种新型的生物制能源,目前正在建一个大型的科研基地,我希望再为国家做点实事。另外,业余我还在从事自己喜欢的文物鉴定工作,现在还兼着故宫博物院古陶瓷研究基地学术研究会主任。
新安晚报:每年全国“两会”期间,您都是全国媒体追逐的焦点人物,大家都觉得,您是一个敢讲话、敢讲实话的人。谢谢您接受我们的专访。
朱清时:其实,也不是这样。我崇尚真理,但并不是出风头、也不是乱说。但是想想有道理的,一定要说。
[链接]朱清时:中国科学院院士,化学家,男,汉族,1946年2月出生,四川省彭州市人,原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校长。第八、九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十、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