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大学 廖海博

    我仍然记得我两年前的高三，如同一堆杂草，疯长在没有人走过的荒野。

    我们教室后面是个下沉的泥地足球场，一眼望过去都是黄漫漫的，没有谁知道当年我在那个操场上跑了多少轮。学校政教处主任每晚10点必拿着手电筒在操场上晃来晃去，防止“年轻人不该发生的感情”在那片土地上萌芽，而我每每穿过手电筒的光束时，总感到特别地有力量，我就想着，政教处主任全是为了我而坚持在那的，他就是照着我的。

    可是，我知道，我没有这个“待遇”。

    在我们那个“以分数衡量一切”的县城高中（还不是县城最好的高中），我只是偶尔被老师挂在嘴上的那一个“你还需要再加把劲”的人，也没有机会入住到学校特意为尖子生安排的“超国民宿舍”：晚上不断电，还有独立的卫生间。自从我一个很好的朋友入住进去后，我感到一阵阵的危机感：除了上课，我从没见过他的人，我不知道他在干嘛？他是不是躲在宿舍里没日没夜地看书以圆自己的大学梦顺便完成学校的使命？从来没有过的恐慌侵遍我全身，仿佛被隔离在了另一个世界。而我再这样没心没肺地过下去，我拿什么去赢？我连身边的同学都不如，更谈不上和别的重点高中的同学比了。

    想起从小到大村里人对我的种种期望，在我们村，他们觉得我就应该是个大学生，是到大城市去的人，至今能从那个车一过就灰尘骤起的土路上走出去的人，伸手就数得出来。

    莫名的，第一次感受到我将迎来的这场高考对我来说是那么的意义重大，那我要面对的环境那么残酷。那一天，我依旧在操场上跑了一圈，然后冲了冷水澡。当冷水从头上喷下来的时候，特别的清醒，热血沸腾，似乎灵魂附体般地把学习的种种憋屈都冲走了。“我绝对不能悄无声息地度过我剩下的高三，即使输，我也要选择最惨烈的输法，拼完最后一点力气！”以前我觉得这样的念头冠冕堂皇得可笑，可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体验到“强大的内心”和“烧着的激情”。

    11点熄灯，不想睡，我偷偷溜下床，拿着英语书在宿舍楼梯里背单词，英语向来不好，特别是语法题，我永远分不清什么叫“非谓语从句”。宿舍楼对面是一大片的稻田和坟场，一望无际的黑暗包裹着偶尔的虫叫声落在眼前，没一点害怕，竟觉得分外的宁静美好。凌晨一点时，路过隔壁宿舍，竟然闻到了泡面的味道，里面传来轻轻的响声，透过路灯的亮光，看到同年级的同学向我伸出两只手指，做出胜利的手势，我知道，那晚，我没拿到“最晚睡觉奖”。其实，那晚也没背几个单词，但我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兴奋感。

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假如自己全力以赴去拼搏的样子，直到那晚我才明白，当你真正豁出去的时候，连鬼都挡不住你。
    没有咖啡也没有泡面，我不是每个晚上都窝在楼梯里看书，但高考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完全抽象化了，我每天面对的除了具体的学习就没有别的，学习变成一个单纯的事，我没功夫想考上如何考不上如何，我只担心今天计划看的20页书能不能看完。最强烈的冲击是，发现自己的接受能力比以前要强上数倍，而且所看的题目之前是半懂不懂的，当我真正弄清楚了一个类型的题目后，恨不得考试快点到来以检验效果。这种来自知识的刺激和对自己学习能力的认可，令我狂喜。

    我每天坚持跑步，虽做不到每晚都看书到两点，但等高考结束我走进四川大学时，年级主任觉得那是个奇迹，在他半高兴半惊讶的神情里，只有我知道：一个人如果不能一辈子在学习的时候把自己豁出去（至少有一段时间需要这样），就没法真正发现“人的力量”。当你把自己豁出去的时候，你才知道，奋斗的最大乐趣，是发现自己原来“如此强大”。